这时母狗塌鼻子正卧在主人院子里眯缝着老眼对着冬天不太刺眼的太阳。塌鼻子是条哈巴狗。孤独正一点点儿淹没日渐苍老的她。生离和死别,她都经历过,爱和恨,她全盘接受。眼泪轻薄,犹如挂在昏黄眼角边的眼屎,摆脱不尽,厌烦透顶。
夏天的时候,她在地下室生下了三个儿子,一条浑身雪白,一条两只耳朵边染上了两团洇开了浓墨,一条满身都是炸开了米粒般的细软卷毛,身材比另外两条小狗宠大许多,俨然摆出一副老大自居的模样。主人分别给他们取名:白白,斑斑,点点。点点对他的名字很是不以为然,他认为这是对他身材的一种绝妙的讽刺。塌鼻子很爱他们,每天都用嘴一只只叼着他们在狭窄的地下室里出出进进,一直到再也叼不动为止。塌鼻子只是偶尔出门遛一圈,很快就回来了,她可以说是个很负责的母亲,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她幼小的孩子们。
一天天过去了,她的孩子们也长大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是如影随形,她知道离别就在眼前了。终于有一天她发现白白不翼而飞了。她烦躁地来回奔跑,她摇着尾巴找遍了地下室的角角落落,她希望是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遗落,她不住地低头哀鸣,四处寻觅。一只只麻雀慌张地坠落在盛有塌鼻子最爱吃的鸡蛋炒饭的盘子面前趁火打劫。这个强盗!塌鼻子连看也不看它们一眼。值得她操心的事情多了。她没有心思去管这些小偷小摸的行为。一个星期过去了,白白一点消息也没有。塌鼻子知道自己永远失掉了白白了。
在塌鼻子差不多快要忘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的时候,她的点点,她自认为长得最像他的父亲,像剂良药能够平复她丝丝缕缕的思念,思念那只威风凛凛的狮子头老公,扯不断,理还乱,她的亲爱的点点在一个星期五的清晨也毫无征兆地不见了。她的心都碎了。点点是她最后见丈夫一面的理由,可惜她连这个唯一的证剧也给弄丢了。她后悔不带着孩子们在主人的菜园里嬉戏,不该毁了主人新栽的花儿。她知道主人一定又把她的点点送人了。其实主人早就放出了口风,只是她没有想到坏消息来得这么快。伤心总是难免的,虽然她知道无济于事。她的点点,也像白白一样再也回不来了。整整十天她食不甘,饭不想。她拼命惩罚自己,折磨自己,她瘦了许多。
斑斑成了她的独生子。他一味地享受着塌鼻子的溺爱,霸道而又专横。他总是抢光主人拿来的每一样食物。他从来没有想过母亲的肚子。饿肚子成了塌鼻子的家常便饭。他总是吃不饱。后来发展到他连生肉也不放过。有一回主人宰了一只鸡,好心地把鸡肠子摆在了他的面前。斑斑扑上去,三口两口犹如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尽。塌鼻子不无担忧地望着斑斑。要知道,塌鼻子从来不吃生肉。饥不择食会要了他斑斑的命。塌鼻子的劝阻,斑斑一例当作耳边风。终于有一天,斑斑病倒了,头无力地垂着,勉强挣扎了两天,在一个阴沉的午后,嘴角流着血,他死了。塌鼻子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了。她木然地僵卧在灰白的老太阳下一动也不动。
墙头上枯死的丝瓜秧在寒风中悉悉索索地响。远远地传来一两声或者熟悉或者陌生的狗叫,其中有她日夜思念的狮子头的声音,虽然对她还有诱惑,可是来得未免太迟了。
文章来自:宠物岸